别赤脚在这草地上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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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Paro | 圣诞节贺礼 | 全员向

【Merry Christmas】


裘达尔最近有些怪怪的。

倒也不是说这个人平时表现得就有多么正常,只是他最近的表现比不正常还要更奇怪一些。如果说平时的他在课堂上不是趴在桌上蒙头大睡,就是故意在底下和老师抬杠的话,他现在的行为可以说得上是正常到“诡异”——有一次白龙无意间转头一看,裘达尔的桌上摊着那本自开学发下来就没被他打开过的本子,而他自己则埋着头,抓着笔认真地往上面写下一行行笔记。

这个画面放到其他任何学生身上都算不上什么,但放到出勤率奇低、甚至会翘掉不重要的考试跑去爬树摘桃子吃的裘达尔身上,则令人毛骨悚然。

这样的例子白龙还可以举出很多很多。白龙甚至怀疑他是否在暗中策划着什么惊天的恶作剧,但这一周都风平浪静地过去了,直到星期五下午四点钟的钟声响起来,白龙目送着裘达尔拎着包、吊儿郎当地踱步走回宿舍之后,才不敢置信地意识到这个事实。

也许裘达尔真的转性了。

在一次午饭的时候,白龙犹豫着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得到的回应却是一阵沉默。他抬起头看向姐姐,后者正坐在椅子上,手拿着的叉子还叉着一小块蛋糕,就这么若有所思地停滞在半空。正当白龙担心地看着叉子上的蛋糕一点点被地球的引力吸引过去的时候,白瑛放下叉子,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什么?你知道什么了?”

“裘达尔还真的有在努力呢。”白瑛说完这句话就闭口不谈了。尽管白龙瞪着眼睛盯着她,希望能让善解人意的姐姐一解他的好奇心,但白瑛还是无视了他,笑吟吟地将话题带向那个不可逃避的方向,“说起来,最近天气转寒了,我又给你们织了新的围巾——还是上次的那种织法,嗯,红炎说过的,之前那种织法很保暖,就是颜色略显单调了点,我这次特意多买了几种颜色的线……”

“啊?姐、姐姐……”

几乎是半被强迫地套上了新的围巾,哪怕实在不愿意和那个人戴着同款,白龙不得不承认,他姐姐在针织手艺方面的确有一套。暖意从脖颈的方向源源不断地向全身蔓延,白龙哈了口气,感觉就像是喝到了小时候妈妈经常做给他喝的冬日特制鸡汤。玉艳独家秘制的暖胃鸡汤,外加白瑛出众的针织技艺,他的母亲和姐姐如果开一家冬季限定小餐馆,说不定会好评如潮,客人们会源源不断地推开它的大门,为了品尝到“家的味道”。

不,果然还是算了。汤只有玉艳亲自在厨房里忙活一个上午才叫真正的好汤,围巾也只有白瑛在课余时间抽空出来一针一线地织好才会这么保暖,至于家的味道——反正不会是别人的家。白龙想着,认真整理好脖子上毛茸茸又审美独特的红绿相间的围巾。

 

白瑛死活不说,红炎他又不想去问,但人的好奇心没有那么容易就会熄灭。白龙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在路过五年级宿舍区的时候没能忍住,叹了口气走了进去。我就敲三次,如果没人应门,那就算了。

他这么想着,扣起指节,在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敲到第三声的时候,白龙纠结了一下,不知该不该算作第三次。还是算了吧,正当他慢吞吞地把手插回口袋里的时候,门的那边传来了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像是有人踩着拖鞋急急忙忙地过来开门了,红霸的声音由远及近——

“……裘达尔君裘达尔君,怎么样,是不是反悔了?”

话音刚落,白龙还来不及回答,房门就应声而开——红霸和白龙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在门口僵持了几秒钟,白龙在心底里默默地数着,一,二,三……

数到五的时候红霸就回过神了,讪讪地干笑了一声,“是白龙呀。”他倒是从善如流,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他的眼珠子转了一转,视线经过白龙颈间的时候顿了一下,飞速地跳了过去。

“……这是姐姐今年送给我的。”

 

红霸是很会享受生活的人,刚搬进宿舍的时候是个炎热的夏天,所有新生都还在挥汗如雨地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只有他戴着遮阳帽和墨镜,手里还拿着一根散发着丝丝冷气的冰棒,身后跟着两个抱着空调柜机的工作人员,在众人讶然的目光中徐徐走进电梯间。“冬天他不也得和我们一样,跑到尤纳恩老师那里领厚被子嘛!”就在大家咬牙切齿地安慰自己的时候,冬天如其所愿地到来了,然后红霸看了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点了点头,在遥控器上按下了制暖的按钮。

发明空调的人是天才,但只有会享受生活的人才是聪明人。这是红霸一向秉持着的观念,一向崇尚“宝剑锋从磨砺出”的自苦精神的白龙其实并不认可,但这不妨碍他在红霸的房间里脱下厚厚的大衣时发自内心的舒爽感。

对,还有那条围巾。白龙把它脱下来的时候红霸就一直盯着它看,脸上的表情好奇怪,像是强忍着笑意,又像是在脑海里想象着什么画面,硬是伪装成他平时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白龙终于忍不住开口,“如果你和白瑛提的话,说不定她也会给你织一条的。”他想了想,又强调了一声,“说不定。”

“啊?不,我就不用了,我今年已经收到过,呃,”红霸似乎在考虑措词,“类似这样的围巾了。”他扫了一眼嘴巴大张、面呈惊愕之色的白龙,又补充了一句,“只不过不是白瑛织的,真遗憾。”

“哦。”白龙舒了一口气,继而僵住了,有些恼怒地瞪了红霸一眼。实际上他一直不太擅长应对自己这个堂哥,后者不论是性格还是作风都不是他合得来的类型;而他有时候——在某些方面——实在是过于聪明了,好像无论你在心里藏着什么想法,他只需要瞥一眼就能了然于心,并且毫不介意让你发现这一点。这实在让白龙很没有安全感,故而他也不是很喜欢出现在红霸眼前,除非万不得已。

眼下就算是万不得已的情况。

他把自己最近的发现讲了出来,一边说着,他还分心来悄悄观察红霸的神情。后者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常,他笑眯眯地听着他讲,不时认同似地轻轻点着头,或者配合他歪过头,刻意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等白龙以“总之,他最近的表现有些异常”下了结尾之后,红霸还等了几秒,好像确认他的报告已经全部汇报完毕,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在白龙殷切盼望的眼神中,红霸沉吟一会儿之后开口道:“的确,裘达尔君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好奇怪啊——”

——他一定知道点什么,但很有可能就像白瑛一样,红霸也什么都不会说。

意识到这一点的白龙其实有些沮丧又有些怄火,他不喜欢别人对自己有所隐瞒,更不喜欢对方把自己提供的信息听完之后却不投以回报。他向红霸投以责备的眼神,无声地表示自己的抗议。

但就像白瑛无视掉他一样,红霸对他的怒火视而不见,他笑眯眯地问道:“白龙,明天早上的飞机,你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说到这个也不奇怪。练家每年都有平安夜聚餐的习惯,尽管白龙不是很理解:明明过不了多久春节就要到了,届时他们又要飞上十几个小时,飞回位于洛昌的本宅聚餐,那为什么圣诞节还要大费周章地飞回去呢?白德和红德都没有过圣诞节的习惯,自己的两个兄长也都得跟着父亲在公司处理公事,所以其实他们也不过就是从学园岛转移到天华大陆,原班人马,童叟无欺,那干嘛不直接在这里吃顿饭得了?

但这些话他没办法提出来,否则又要面对玉艳又是伤心又是谴责的目光,仿佛无声地默默指责他——白龙,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妈妈呢?想到这里他就不寒而栗,算了,不过就是十几个小时,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所以他也只是点了点头,红霸看着他,忽然说道:“也许裘达尔君只是被节日气氛感染了。”他接收到白龙费解的眼神,继而补充道,“在圣诞节前当个乖孩子,圣诞老人才会骑着雪橇来给他送礼物——什么的……”

白龙的眼神已经变成了无言以对,他默默地看着红霸,好像后者还把他当孩子来哄骗似的。开玩笑,裘达尔不是那种人——他是说,裘达尔当然不介意收到别人精心准备的礼物,也许更不介意随手撕开包装纸后再对它进行一番嘲笑。但是,为了收到礼物而改变自己?绝不可能。如果有人跟他们说,孩子们你们只有乖乖地当一周乖宝宝我才给你们送礼物哦,也许红玉和白龙会真的每天勤修不辍,但裘达尔?他可能会当场发出一声足够响亮的嗤笑,扮个鬼脸,然后立刻翻窗跑掉。

白龙想象不到裘达尔会为任何人做任何事,更不用说坚持一周。

所以他只是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和红霸道别的时候对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吹着寒风让他的脑袋也清醒了些,让他足以看懂红霸脸上不带任何促狭之意的迟疑。

他并不是在刻意卖关子,白龙眨眨眼,慢慢意识到,大概红霸是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兴许答应了裘达尔要为他保密之类的。

所以他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倒是红霸看着他的围巾开口了:“每次我看着你和炎哥,就会觉得你们两个很幸福。”然后就是熟悉的调侃神色,“炎哥是真的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你愿意围着它,我觉得白瑛也很幸福。”

白龙低下头打量了一下围巾垂下来的部分,整条围巾以绿色打底,上面用红色的毛线细细织好了小小的麋鹿的形状。如果翻过来看,还能看到底部有一个小小的“龙”字,就连绣出来都能看出一丝娟秀的美感。也许戴上这样一条围巾的确很需要勇气,但白龙扯了扯嘴角,反问道:“你说你也有一条,难道你不会戴吗?”

红霸错愕的眼神慢慢融化下来,变成柔软的笑意。“我当然会,”他微笑着,低下头又重复了一句,“我当然会戴上。”

 

从宿舍楼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了,从五年级区走回四年级区有不短的一段路程,皑皑的白雪堆积在路上,白龙低着头,看着自己踩出来的一个个脚印。他的余光似乎瞥到一个人影,后者“唰”的一下很快就闪过去了,但他还是立刻就辨认了出来。他猛地抬起头,大喊道:“裘达尔,你给我站住!”

那个人影顿了一下,继而加速狂奔着跑走了。白龙没有裘达尔那么壮实的身体,也不想在雪夜里吸一肚子的冷空气回去打嗝打个不停,他只能停在原地,愤怒地瞪着他逃之夭夭的方向。继而他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头,向旁边望去——原来他正好经过了煌学院的办公楼。

他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好像离真相不远了。

 

敲开门的时候,那个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微微挑起眉,似乎又有些讶然他会来找自己。白龙不难理解这一点,他自己也不是很愿意来见他,但出于不大不小的私心,他也只能强行压下心中的膈应,故作冷静地走到他的桌前。

这个男人的桌面一向干净整洁,这倒是白龙少有的看得惯他的地方。桌子的左上角堆着学生们的作业本,挨着日历和笔筒,右手边则有一个杯子,放在可以说是桌子正中心的地方,还散发着袅袅的茶香和热气,引得白龙看了它好几眼——不是说它有多么别具一格,只是这个杯子丑得有些特殊。在它身上能看出来尝试过的痕迹,似乎有人努力想把它做得圆润笔挺,但杯面有些坑坑洼洼的痕迹还是默默嘲笑着他的失败。

白龙不觉得这个杯子会是出自哪个厂家,更有可能是一个并不怎么成功的手工制品。但这并不关他的事,他只平淡地瞥了它一眼,继而把目光锁定在红炎的脸上,尽可能让语气听起来不那么生硬:

“裘达尔刚刚来找你了吧?他到底在做什么?”

……看起来并不是很成功。白龙咬了咬牙,有些心虚地瞪着他。红炎平静地回以注视,平淡地开口:“不关你的事,回去收拾行李,明天早上一大早要赶飞机。”

可以说是真不愧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吗?两个人转移话题的选择都这么一致。白龙不甘示弱地回道:“行李我早就收拾好了,我想知道刚刚裘达尔都做了什么?他最近表现得很异常,没准是什么恶作剧。”所以你最好也小心点。他把最后这句话噎了回去,因为那听起来像是一句关怀——才不,那只是一句威胁。

红炎略微讶然地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地回答:“不是。”继而他就像被人缝上了嘴似地,三棍子敲不出一个屁来,无论白龙怎么瞪他,他也只是闭口不谈,最后他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像是有些不耐烦似地移开了视线。

白龙心口憋了一团火,他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红炎的办公室。

 

这整件事就是个错误,他就不该去找那个男人,省得自己还生一肚子气。

白龙忿忿不平地踩着脚下的雪,耳朵红红的,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冻的。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非得和红炎这样的人生为兄弟。而且为什么,为什么白瑛会那么在意那个人?明明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在你身边指手画脚,说你这样也不对那样也不对;到真的需要他回答自己的问题的时候,他又把嘴巴闭好了,好像白龙就是那唠唠叨叨的唐僧一样。

呸!

回宿舍算了。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狠狠跺了跺脚下的雪,赌气地向前迈出一大步——然后他就撞上了另一个裹得厚厚实实像个雪球一样的人。

 

白龙反应得比较及时,向后退了一步重新站稳。但对面的人似乎被撞得有点懵,歪歪倒倒地差点摔到地上,幸好被白龙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实在对不起,义姐。”白龙帮她站好,轻轻拍了拍她身上蹭到的积雪。红玉抬起头来,脸还有点红扑扑的,眨着眼睛有些迷惑地看着他,好像不知道为什么拐过一个拐角就冒出了一个兄弟似的。兄弟姐妹太多有时候是种很神奇的体验,尤其是在所有人都在一个学院的时候,白龙对此很能理解。

然后他们两个一起往宿舍区走去。在众多兄弟姐妹当中,白龙其实和红玉不是特别熟,尤其是在两人年岁渐长之后,他其实并不知道该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聊些什么。何况——何况现在的红玉面颊绯红,低着头默默无言,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让他不敢轻言打破她的小世界。

如果说刚刚的通红还可以说是撞出来的,那红玉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呢?他发誓他听到了几声轻轻的笑声,像是在无意识中,从她与世隔绝的小世界中藏不住溢出来的幸福。白龙皱着眉想了又想,然后想到了那个阴魂不散的人——又是一个他搞不懂的人,任性又乖张,明明是个十分不讨喜的人,但有的人就是没办法拒绝他向自己伸出来的手。他瞟了瞟身边的这个“有的人”,心里大概有个模糊的猜测了。

“义姐,你刚刚是不是和裘达尔在一起?”

红玉明显没想到他就这么单刀直入地说破了,两颊瞬间飞红,语无伦次般地紧张了一会,最终放弃,红着脸默默地点了点头。白龙挑了挑眉,暗自在心里感叹了一声,继而问道:“那,你有没有觉得他最近和往常不太一样?”

对于女孩子们来说,应该最能察觉到自己的男朋友行踪诡异吧。白龙这么笃定着,岂料红玉抬起头有些困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呀,”她轻声道,“小裘达尔还是和之前一样。”然后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吃吃地笑了起来,说实话白龙其实也不太想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但他必须得给她一点提示,“比方说上课什么的?”他比划了一下,“最近和他一起上历史课,他居然有在认真地作笔记。”他看向红玉,“你和他一起上的其他课,他是不是也这样?”

然后出乎意料地,红玉摇了摇头。她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一样,瞪圆了眼睛,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惊愕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不像作假。

这就怪了。

但红玉和她的哥哥们不太一样,所以白龙耐着性子抱着希望又和她讲了一遍,但直到最后她也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她努力地猜测着,“也许最近的历史课特别有意思?小裘达尔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还是会全力以赴的。”

但白龙摇了摇头。别的不敢保证,有趣这一点是绝对称不上的。诚然他能感受到红明费尽心力试图让他的课堂活泼有趣一些,但有些东西即使努力也没办法做到。红玉又和他一起猜测了半天,最终在女生宿舍楼下,她不得不打断这项称不上有意思,但的确令人好奇到挠心的活动了。

“但是,我觉得,这绝对不会是恶作剧。”上楼前,红玉看着他的眼睛很诚恳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句话由她说出来格外有说服力,白龙几乎要被她打动了。

也许真就像她说的这样,可能只是裘达尔一时间的心血来潮,其实并没有什么其他的隐情。

 

上飞机前白龙不断这么告诉自己,以免他一直用狐疑的眼神打量裘达尔,后者靠在红玉的肩上呼呼大睡,睡脸单纯到令他恼火。

凭什么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你这家伙却靠着女朋友的肩睡得香喷喷的?虽然觉得这句话的重心似乎有所偏颇,但白龙马上将它抛诸脑后,一心一意地怒视着裘达尔毫无心机的睡脸,直到红玉苦笑着小声提醒他:“小白龙……”

对不起,白龙本能地想道歉,但目光却情不自禁地被远远走来的红霸吸引住了——后者的脖子上围着一条围巾,神色自若地向他们打了一声招呼。

他和红玉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写满了不可思议。如果说白瑛的围巾是一种极端,那这条围巾就是和白瑛截然相反的另一种极端——配色也许还算得上是可取之处,黑色为底色,红色镶边,但织法可以说是乱七八糟,颇能看出一番从尚且一试走向自暴自弃的心路历程。

看来红霸倒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白龙在讶异之余发现另一个惊讶之处,毕竟不是所有时尚潮男都能甘愿自毁形象,戴着这种围巾从宿舍楼穿越整个校园走来停机坪。但红霸的脸上,倒是看不出来勉强,相反他倒是很认真地采用了美观的系法,并且颇为珍惜地轻轻摸着垂下来的一截。

红炎从报纸里抬起头,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重新阅读起财经版。这下白龙可真的有点佩服他了,毕竟八风不动的本领不是所有人都有的,如果不是两人关系尴尬,白龙可能会真心劝他去从政。

最后来的是玉艳,人齐了,可以登机准备出发了。白龙瞟了一眼裘达尔,后者被红玉叫醒后倒是揉揉眼睛,没什么脾气地抱着行李就站起来了,要知道这家伙的起床气可不是一般的大——等等,抱着行李?

裘达尔背着包,怀里还抱着一个正方形的盒子。白龙敏锐地感受到了什么,他努力挤过去想看看他搂着的是什么,但裘达尔倒是警觉地把盒子裹得严严实实,露不出半点端倪来。无奈之下,白龙只好偃旗息鼓,但练家的男儿从不知何为放弃,他一定会找出真相来的。

 

练家的男儿的确从不轻言放弃,但练家的男儿也会有一时大意的情况。飞机落地之后,就在白瑛拉住他和他说了点什么的时候,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裘达尔抱着他的秘密哧溜一下蹿出了飞机,溜得比兔子还快。

但他也没办法把哀怨谴责的目光投到姐姐身上,一时疏忽大意酿成的苦果也只能他自己含着泪吞下。他决定半夜悄悄溜到裘达尔的房间里一探究竟,毕竟那家伙睡起觉来比猪都死,他自信一定不会被发现。

吃完晚饭之后,他就一直在暗中观察裘达尔的动向,但那家伙出乎意料地老实。大家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裘达尔就懒洋洋地压在红玉的背上,头垫在她的肩上看着电视,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似地扶不上墙。

如果说这家伙之前悄悄暗恋红玉的时候还有点可爱的话,那么现在阴谋得逞之后他就只能受到白龙愤怒又谴责的目光了。这家伙以前碰到红玉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的时候,连耳朵都会烧红,但现在他已经完全不介意从背后抱着她,就像——没错——就像一只大狗懒洋洋地趴在女主人的膝上似的。

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哪里好了?如果要他来说,白龙觉得红玉完全可以找到比这家伙出色百倍的人。就拿阿里巴巴来说,那可是巴尔巴德的王子;或是等到阿拉丁长大以后,或是辛巴德,红玉的身边从不缺少优秀的人。他想到这里,那厢的红玉却转过头,向裘达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颜,一下子把他所有的想法都堵在这里。白龙摸了摸鼻子,白瑛也好,红玉也罢,练家的女儿眼光是不是都有些问题啊,而至于红炎和裘达尔,他真的只能说是傻人有傻福了。

他打了个哈欠,感觉有些困倦了。就在这个时候,红明从书房里走过来——他在里面改考试卷子——不可思议地看着裘达尔。

“恭喜你,你这次的考试拿了A。”红明说。

A怎么了?不是很正常么?直到白龙顺着所有人的目光看向裘达尔,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不是自己,而是裘达尔考了A。

在大家的注视下,红明将卷子递给他,而裘达尔似乎有些不自在,缩了缩肩没有伸手拿那张卷子。他转过头去,胡乱地说:“哦,那也恭喜你,你教学生还是很有一套的嘛,红明。”

红明自己还没什么真实感,红霸却第一个笑了出来,“太好了,明哥,你是不是创纪录了。”就连红炎也向红明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干得好,红明。”

“我……这,裘达尔他……”

“小裘达尔!太棒了!”红玉却欢呼了一声,大力地抱住他,“你平时的努力还是派上用场了的!我就知道你想做的话就一定可以做到!”

“什……谁和你说我平时……”裘达尔的脸涨得通红,他面红耳赤地搂着红玉,随即恶狠狠地瞪了白龙一眼。

白龙和红明一样没什么真实感。就是这样?他困扰了一个星期的谜底就这样普普通通地被解开了?事实上真的只是裘达尔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好好学习了?所以他昨天受的那些气到底是为了什么?他都做了什么?世界从何起源?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宇宙的尽头在哪里?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不对。裘达尔还有个秘密盒子,包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人看到。这一切肯定还没有结束,谜底还等着他练白龙来揭晓。白龙咳了一声,努力压下暗潮涌动的内心。

 

然后白龙起身回房间看书,一直等到夜深之后,最后一个回房间的玉艳也关好了门。他谨慎地多等了十分钟,然后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接着,在寂静之中,他听到一声小小声的抽泣。

“……妈妈?”

 

一秒钟的犹豫之后,他还是选择轻轻敲了敲玉艳的房门。玉艳很快为他打开了门,她的手上还抓着一张纸巾,她温柔地注视着他,眼眶尚且泛红。白龙一瞬间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问她发生了什么。

说实话到他这个年纪了——他已经是个男子汉了,是练家的男儿——还和妈妈这么亲近,连他自己都觉得娘。所以他刻意对玉艳有所疏远,在不好意思的时候也只能胡乱顶上烦躁的伪装来打发掉玉艳的关心。但玉艳刚刚哭了,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他无意间的叛逆行为让她难过了?他本能地开始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还好她及时打断了他的发散思维。

“没事的,小白龙。”玉艳笑着,他试图判断她的表情,确认那的确是不带半点谎言的真诚微笑,“只是刚刚……收到了一份礼物,我实在是太开心了。”

“礼物?”

玉艳点了点头,侧身让他进门来。甫一进门他便看到了桌上的一块蛋糕——是的,一块蛋糕——说不上漂亮,却也不能算是丑,起码奶油都认认真真地涂好了表面,蛋糕应有的形状也一丝不苟地完成了。只是一块蛋糕,至于这个样子吗?他一头雾水,直到他看到蛋糕上那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绝对是他所熟悉的字迹,只不过是丑出了新的高度。

“谢……谢……你。”他辨认着那三个字,轻声念了出来,“谢谢你。”

玉艳笑着点了点头,“是真的很好吃哦,如果小白龙想吃,妈妈可以分给你一点。”她的笑容带上了久违的俏皮,像是笨拙地开着玩笑,“但是只能是一点点哦,毕竟是裘达尔君做给妈妈吃的,他说只允许我一个人吃呢。”

 

走出玉艳房门的时候他还有点浑浑噩噩的,有点闹不明白刚刚是发生了什么。大概是平安夜的气氛冲昏了头脑,所以那家伙才会大老远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块蛋糕,十几个小时怕它歪掉就一直搂在怀里,再背着别人悄悄地送给玉艳?

那可是裘达尔啊,这个世界太不真实了。

也许那家伙真的藏了一颗……笨拙又温柔的心?想到这个词安到裘达尔身上,白龙就整个人不寒而栗,但这些事情的的确确是这么发生了,而如果说他没有一点点的感动……那他一定是在撒谎。

或许以后可以对他好一点,白龙这么想着。

白瑛房间的灯还亮着,白龙本能地想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夜晚去寻求姐姐的意见。他深呼吸一口,轻轻地敲——

没有敲门。

他和开门的那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就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白龙一把抓过他的领子,低声咆哮道:

“你去我姐姐的房间里要干什么,裘达尔?!”

 

可能红玉的眼光是不怎么样,但至少事实证明裘达尔绝对不会——也当不了——一个采花大盗,她可以安心了。

坐在房间里,白龙瞪着对面的裘达尔,裘达尔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他,只有好脾气的白瑛笑着打圆场:“行了行了,裘达尔不过是想要在今晚担当一下圣诞老人的职责罢了。”她说着,略带得意地秀出手上的手套。

白龙有些怔怔地看着她的手,那副手套一如既往——说不上好看或是难看——但是的确能看出他的用心。白瑛也带着笑意,向裘达尔笑着眨眨眼,让后者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

就像那天一样。

 

白瑛还记得那天裘达尔在她织围巾的时候敲开了她的门,轻声问她,她会想要什么样的圣诞礼物。坦白来说,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裘达尔会来问她这个问题,也许是她脸上的讶然过于明显,裘达尔使劲抓了抓头发,挫败地叹了声说:“还是当我没问过吧……傻不傻啊。”

但她在他转身想跑的时候猛地拉住了他。

尽管裘达尔说是因为和阿拉丁的赌约,是因为他“看不惯那种自大的小鬼”,但白瑛始终觉得不是这样。她太习惯应对这种把真心藏在害羞表面下的男孩子了,也非常清楚绝对不能挑破这一点,于是她只是对他说:“那就送一些精心准备过的礼物吧。”

精心准备过的礼物,而并非那些他可以在商场里简单地刷一下卡就可以买到的商品,因为心意是最重要的。白瑛把这个想法慢慢解释给他听,最后问他:“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只有裘达尔君可以送给我们的呢?”

裘达尔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最后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一定是有的,有些东西,只有由特殊的人送出来才会倍感温暖。白瑛始终这么坚信着,所以她笑着对裘达尔说:“那在你思考的时候,不妨和我一起做做针织吧。”

“啊?那种东西,我怎么可能……”

“我教你。”白瑛难得强横起来,不由分说地把钩针塞给他。出乎意料的是,裘达尔倒是老老实实地接了过来,一板一眼地跟着她学怎么做针织。我在教裘达尔做针织,白瑛无论怎么想都有些不敢相信,但裘达尔其实学得蛮快的,一天下来,到最后他已经掌握了比较基本的织法了。

“你每年都会给红炎和白龙他们做围巾吗?”走之前,裘达尔忍了又忍,最后还是问了出来。白瑛早就料到这个问题了,她快乐地回答:“是的,每年都会。”

“那他们收到之后……会高兴吗?”

这个,其实到去年之前她都不敢百分百的确定。其实别人有时候会觉得她并不自知,但她对于自己糟糕的审美水平还是或多或少有所察觉的,并自此以后有些许的胆怯。也许她误会了,也许她是不是又勉强别人了,没有人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这么害怕过。直到去年的时候,她无意中走进了白龙的衣帽间,然后看到她的每一条围巾都被整整齐齐地郑重地收好了,除去有一条戴在他的脖子上。

所以白瑛又笑了,能够如此肯定地回答这个问题,她再一次感到十分的幸福,“是的。”

等裘达尔再一次敲开她的门时,她再一次被他惊喜到了。裘达尔把那个盒子递到她的手上时还有点不好意思,眼睛四处乱瞟像是筹划着怎么逃跑,但她打开的一瞬间就低低地惊呼出声,然后把那双手套郑重地戴在了手上。

“好看吗?”她展示给他看,好像这双手套不是他织来送给她的一样,“是不是很漂亮?我觉得好漂亮。”

裘达尔挠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她看到他努力抑制住自己上扬的唇角。

她从来是惯于给别人做织物的人,没有谁会给她做上一件针织品,而她也习以为常地觉得没有什么,但是原来这一切都有人看在眼里,并且会在背地里悄悄地为她准备上这样一份礼物。

“谢谢你,裘达尔。”

这实在是太美好了,白瑛再一次觉得,能够拥有这样的家人,她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白龙瞠目结舌地听着他姐姐告诉他的一切,而一旁的裘达尔好像随时都要羞耻到死去一样。“这,这真的是……”白龙其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刚刚我不该吼你的,对不起。”

裘达尔看上去也不是那种惯于接受别人道歉的人,比起这个,他更擅长被大声指责之后更加大声地骂回去。所以他吐出一口气,挠了挠头说:“既然都被你发现了,那我就提前把礼物给你好了。”

他从背后的袋子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他。

“……你一直随身带着吗?”

“傻瓜才随身带着啊,”裘达尔狠狠翻了个白眼,恶狠狠地说,“本大爷本来打算下一个就去你房间里,用它把呼呼大睡的你捂醒的。”

白龙耸耸肩,对此不予计较。但他乐于见到他们的相处模式又回归到他熟悉的区域里,并为此舒了口气,直到他打开这个盒子。

“……这是什么?”

问这句话的不是白龙,而是一旁好奇的白瑛。她把那只小熊从盒子里抱出来,仔细地端详着——如果说这是时新的款式,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现在的时尚圈又轮回到十年前的款式了。这个小熊并没有现在流行的毛绒绒的外表,相反,它可以说是一个布娃娃,织布拼成的熊脸上带着一个憨憨的微笑。

“这个是……啊,怎么说呢,”裘达尔挠了挠头,像是不知道从何解释,“红霸倒是还记得……很久之前玉艳把它带回家的时候,我和白龙抢这个娃娃来着,后来被我抢走了。”他又急忙补充道,“不过这是新的!是我重新找到那家店然后买到的!一模一样的!”

“这,这真是……”这下轮到白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还举着这个小熊,直到有人一下子把它夺了过去。白瑛瞠目结舌地看着把脸埋到小熊里的弟弟,裘达尔则站了起来,看起来下一秒就要逃走了。

“白、白龙……”

“出去!快叫裘达尔出去!我……”

“好的好的,你先不要……不要哭了……”

不用她向裘达尔投以求助的眼神,后者已经像一阵旋风一样夺门而逃了。白瑛挪到弟弟的身边,抱着他的肩,安慰地轻轻拍着他的背。

真是个鸡飞狗跳的平安夜啊,她想着,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红玉蹑手蹑脚地走回房间,关好门的时候刚好赶在裘达尔逃出来之前。她靠着门慢慢坐了下来,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一直知道他暴躁任性的外表下掩藏着的是什么,但是当他真的开始笨拙地展现他的温柔时,她没能想到的是自己居然可以这么幸运。她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很多好事,所以她才得以和裘达尔一起长大,并且幸运到可以一直对他的本心了然于心。

从小就是。

在她找不到同龄的女伴陪她玩洋娃娃的时候,她总是可以去找他,而在一连串的抱怨之后,他也总是会拿起娃娃坐下来陪她玩上一天,玩到她尽兴为止。在她被学校的女孩子们欺负的时候,他永远都会找到她,然后把她从悲伤的谷底拉上来,拉到阳光之下。有时她拉着他在大街上奔跑,即使他总是会嚷着“慢一点”,或者气喘着诅咒她是不是赶着去投胎,但他从来没有挣脱过她的手,从来没有跟丢过她。

她轻轻捂上自己通红的两颊,慢慢扬起一个笑来,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她板着手指数了一下,似乎剩下还没有送礼的人也就只剩下她了,那她会收到什么呢?小裘达尔最想给她的东西是什么呢?

其实不用给她也可以的,红玉能感觉到他最近很累,一定是每天都忙着这件事忙得连睡眠时间都压缩掉了。小裘达尔其实手挺笨的,所以在他所送出去的那条围巾和那双手套之前,可能还有好几条围巾和好几只手套,都是他笨拙的试验的成果。那她会收到什么呢?其实无论是什么都好,收到什么她都会很高兴,她只希望小裘达尔能好好地休息,没有因为她的事而累到自己的身体。

寒风吹到她的脸上,她狠狠打了个喷嚏,使劲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是她没有关好阳台的门吗?她困惑地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拉开了窗帘——

然后她就看到,黑发的少年站在阳台上,向她露出大大的笑颜。

“哟,老太婆!惊喜!”

老太婆你个大头鬼!惊喜你个大头鬼!穿那么少站在阳台上吹风是不是故意的?红玉气得转过身直往屋里走,裘达尔赶紧一把拉住她,“你跑什么?我费了半天劲才翻过来的!”

“先多穿点!”红玉把沙发上的毯子一把揪过来,一股脑地盖在他身上,狠狠地瞪着他,“你翻过来的?”

裘达尔点点头,“是啊,从我房间的阳台翻过来的,厉害吧?”

两个人的房间其实是挨着的,但它们的阳台却隔了至少半米的空隙。红玉光是想象着裘达尔吊在阳台上的模样就快吓掉半条命了,但她现在比谁都清楚他大老远翻过来的原因——现在是不是轮到她收礼物了?所以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气鼓鼓地威胁他:“没有下次了,小裘达尔!”

裘达尔耸了耸肩,继而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沉默。“嗯……红玉,”他盯着地板上的一个小角落,慢吞吞地说,“今天是平安夜,我有东西想送给你。”

果然。红玉在心底里露出一个苦笑,随之而来的还有淡淡的甜蜜和些许的期待,她伸手轻轻揉着他的黑发,“是什么?”

出乎意料地,裘达尔向她露出一个顽劣的笑容,“你跟我来。”

“什么?”

“记得多穿点,我们要出家门!”裘达尔把毯子一甩,极其自然地打开红玉的衣柜,“啊,果然我上次落在这的衣服还在,太好了。”

如果他的耳朵没那么红就更好了。

 

她从来没有在超过门禁时间还悄悄溜出家门。裘达尔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像是两个结伴而行的小飞贼,两个人都垫着脚,尽可能悄无声息地逃出这座严防死守的城堡。红玉被自己想象中的情形逗乐了,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起来,引得裘达尔阵阵回头,好像在用眼神询问她在笑什么。

即使他真的问了,红玉也不会说的,因为这个想象其实蛮无聊的,而她只不过是很开心罢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有的那种开心。

走出大宅的时候,两人都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时候她的想象又变了,她想到了戏剧里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因为此时他们就像是一对相约私奔的小情侣,而这个感觉出乎意料地好,所以她没能忍住,在她意识到之前就顺口说了出来。

黑夜里裘达尔没有说什么,没有像平时那样随口接一句“老太婆少看点小说”,他深深地看着她,脸却一直红到了脖子根,连带着她也跟着脸红了起来。裘达尔抿了抿嘴,最后还是决定转身拉着她继续往外走。

雪后寂静的平安夜里,连空气都是寒冷的。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呼出的空气都能化作浅浅的薄雾,但她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从两人交握的手心里传来,所以她仗着自己裹在围巾里别人看不到这点优势,偷偷地露出了微笑。

练家的大宅建在山上,从后门里出来再往后走,便是顺着山坡慢慢往上爬。路灯在他们头顶撒下银白色的光芒,就好像如水的月光。

他们终于爬到了山脊的位置,他们曾经在这里野餐过,这是个绝佳的观景处,从上往下山谷壮丽的景色可以一览无遗——当然是在白天的时候。红玉自后方悄悄打量着裘达尔的侧脸,心里胡乱地猜测着,他想要干什么呢?要在这里和她说点悄悄话吗?要在这里和她一起等到太阳升起吗?那还有好久好久的时光呢,可是没关系,她凑巧很闲的,可以就坐在这里,和他一起慢慢地等。

她恍惚间听到裘达尔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但没有听清,在她开口让他重复一遍之前,裘达尔就停下了脚步,把她拉到身前。她还没来得及问,一双手就从后面伸出来,轻轻地蒙上她的眼睛。

她微微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那双手——是因为牵着她的缘故——带着冰雪的寒气,而是因为那独属于那个人的气息,从她身后温暖地环抱着她。无论经过多少次,她还是没有办法习惯,所以她只能乖乖闭上嘴,一边数着自己愈发急促的心跳,一边盼望着不要被身后的人听到。

“呃,我们来早了一点。”裘达尔略显尴尬地咳了一声,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她稍稍发着抖,但他没有察觉到,声音里带着愈发明显的兴奋,“但是现在刚刚好,五,四,三,二,一——”

什么?抢在她问之前,裘达尔松开了手,她睁开双眼,面对着的是一片光彩绚烂的世界。光点们从山谷的各处不断涌出,缓缓升上高空,瞬间的寂静后在墨蓝色的夜空中绽放出流光溢彩的烟火。

她甚至不敢眨眼,却敢转过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身旁的少年,后者同样注视着她,烟火在他眼瞳的深处盛开。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心中的激流在她咽喉处哽咽着,化作泪光在她眼眶里打转。她知道自己现在鼻头一定通红了,因为裘达尔的视线落在那里,脸上带着有点尴尬又有点傻气的笑容。

然后他微微低下头,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如点水的小心翼翼的亲吻。

“圣诞节快乐,红玉。”

 

【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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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有一些想说的。

首先这篇真的是好长,对我来说好长(。),一天写了一万四千字,但是却完全没有那种精疲力竭才思枯竭的疲倦感,这大概就是爱!是圣诞老人送给我的礼物!

然后,来说说这篇里的裘达尔。其实现代paro里的裘达尔,或多或少会和原作那个世界背景下的裘达尔有所出入。但是这里的他没有经历过亲人遭屠杀、自己的人生被毁灭,所以比起原作的大撸来说会更单纯一些。但是,即使是在原作里,我也始终认为裘达尔有一颗温柔敏感的心。不是说他在“我们快来毁灭世界吧”的言论背后藏着一颗对世界的爱心,而是说他始终,对于谁对他好谁在利用他是能感受得到的。包括红家,他其实知道他们对他是很好的,但一旦他想要从埃尔萨梅中挣脱出来,即使红炎红明理解他,红霸会从感情上支持他,但他们是没有办法帮助他的。红炎和红明为了维稳会选择继续和阿尔巴合作,而忠于哥哥的红霸也只能很惋惜地做出取舍,红玉也是一样。

他其实很清楚,这并不代表红家不在意他不爱他,只是一旦起了冲突,他不可能会是被“取”的那一个。所以他其实是很孤独的,孤军奋战的那种孤独,所以他不太愿意和红家往深里交心,到时候要做出选择两方都会很难过。

好像扯远了,但我的意思是,其实写这个paro的初心也是,放在一个没有那么残酷的世界里,他们会有什么不同?在原作里,裘达尔其实还是会老老实实地跑业务(。),会给红明从辛德利亚带回土特产当做迟到的赔礼,其实他嚣张的性格里还是有老老实实的一面的。那么,他要送礼物给大家的话,是有什么是只有他送才有意义的?

每个生命都有ta独一无二的价值,本篇里的裘达尔觉得没有人珍惜他生命的价值,所以他也不去在乎别人的。但这里,他会明白,其实他送的礼物本身并不是什么贵重或稀有的东西,只是因为共同的回忆和他们之间特殊的羁绊,是因为他裘达尔的存在,才会显得如此值得珍重。

又令,其实这篇里红玉和裘达尔已经确立关系了,但这个吻是确认关系后的第一个,所以他们才会这么小心翼翼。看烟火的情节,嗯,其实蛮俗套的,但就是为了裘红我才会愿意写,大家也才会愿意看,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价值。

最后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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